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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於: 2004/12/31 AM 12: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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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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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時間: 2004/11/11 AM 2:49:19
文章: 206
來自: 長壽神清之居
性別: 男孩
繭絲歲月

枯筆
私淑臺靜農先生沉鬱味苦,每自臨寫擅用枯筆,是所謂「乘氣而後動」也。因為渴筆,飛白自然如氣孔一般會呼吸!是八百彭祖的老辣鼾聲,亦是老子散髮狂風孤立枯槁的姿態;雖然結字看似鬆散無章,若見於普羅大眾的學書者而言,自是一番大家風範。相較於筆重墨憨而失韻致者,更有文人面貌。
碑帖法書有臨摹之妙用固得其形,若求放達則少難矣!然其中摹臨砥固而得精勁通變者;沈尹默、于右老可謂大家。意入則形似,意出則形脫。出入關鍵在於學養涵泳之淺深,一如篆刻之餘技,匠者工則工矣,而讀書人彷徨游藝許是更勝一籌。自揭涉墨池,正是因林文月先生文章裡前輩學人的風範,方引窺得龍坡書法藝事堂奧。

紫藤
近年趕在台大收回土地前,檢點起林文月先生文章裡的溫州街龍坡里的景色。散步在天堂之路上,微雨弱傘,獨自尋訪了兩遷的龍坡丈室。嗅出墨色欲流的桂竹和桃色的穠豔,以及一股撼人的鄉愁口音;幾度解鬱的苦酒和胸腔裡的氣息。行道樹和紫藤是這些年來未曾改變過的記憶,然而「物事人非事事休」的喟嘆,不斷在社會異化的喉間翻騰!二十年前的巷衖裡有如世說新語的濃縮和文人交往的慰藉。隨著經濟價值的飛漲,交通的繁複,眼下的一切是居住在這兒的人們所無法探測的體溫。一道日式朱漆木門,玄關外的遐想是主人從黑白照片裡的相應。然而我的熱情和冰點卻能使異鄉的靈魂與異鄉人招徠尚饗。超越了時空的限制,雖余生晚矣,亦身與之同在。然而心卻只徒留下連戀的斷片。「神交千里事非偶,一朝別去,思然,敬亭閣上重回首,雲裏呼君君聽否」。
深沉壹靜,映著威士忌酒色的微黃。客居之夜一首寒花散原詩:「蛛網井闌窺客散,繭絲歲月倚人憐」,順手抄起筆來蘸上新墨,線條與思緒隨即灑落成宣城的斑駁,主人與我相視而笑。問客居何處?主客共一張靠著日式格窗的胡桃木方桌,窗臺上舞著仿三彩仕女立俑,桌角一座小毛公鼎是靈魂的寓所。一落落博識的涉獵,勉強挪出的空間是生命架構而成的洛可可式建築美學。

遼鶴
主人不時更換壁上的書畫,然而最常見的是沈尹默的字和張大千的畫。手邊的殘紙墨色猶新,「偶憶黑石山上梅」,淡淡的暈色老幹橫枝,是主人最窮困的富餘記憶。檢點塵鎖的書篋,一幅鏡片「江山此夜寒」,雖是戲筆,卻教人促眉傾淚。主人啣起煙斗,笑說著「煙酒貴族」的往事和故國的交游,偶而臧否人物,不過是二三字的評點。總不曾聽說返鄉之事。
據聞鄉人江菽原自臺灣至大陸講學,同弟子們一起遊了黃山,並在家鄉古歙州留下「遼鶴」二字……話語未畢卻已跌落在主人吞吐的迷霧森林裡,好奇一探淮南老者的神情,是笑耶?是哭耶?卻只是聽到悠悠濃濃的安徽口音說著:「是的,是的!臺灣的天氣還是太熱了點,寫字能消暑。喝酒!」這是一句沒有表情的話語。少選,主人睡了,滿室的荒蕪再也尋不回一點鄉愁。

歇腳
歇腳盦是臺靜農先生在溫州街教職員宿舍齋名,既名為歇腳,本就沒有久居之意,但歲月恖恖,高卧一庵今白頭,就在這未是家的家成家。一卧四十載,更教龍坡地頭成了埋首的丈室。自從受國立編譯館的老友李霽野之邀抵台後,執教台大中文系。雖然這三千里故國外的氣息,仍可嗅著故人潮來的點點依稀,但總比不得家鄉的月夜更適合支身的孤獨!
夜飲醪酲,能把平日寬容大度的氣象銷去幾許悠魂!自來台灣,多少望家鄉去路遙的心事,能告訴誰呢?今夜對著誰把輕狂的悲愴說出了口,這是件不平常的事!環字總落得好!紀曉嵐有連環硯銘:連環可解我不敢,知不可解者,以不不解解之!可這不解之解正是環扣處的滑疑之耀!
感觸「大道多歧,人生實難!」沉靜在丈室中,閉眼就能瞬間大千三千繫於一念!自身存在的價值,已經沒有太多在意處了。眼皮底的豔色,成了美麗的當下;這無關心的三角形之一角!
生死得失能參透,然而這海國燠熱的環境,最是可憐梅兒難得。桃之夭夭,今坐枯禪不特是一種頹廢。何苦來!那裡有些什麼深寓的機鋒呢!在海西落戶與歇腳只是一別的久暫,卻教憂樂歌哭寄寓其間!遠別家國,在這兒也春風藹然地吹長了許多樹子。傳奇的事也是後來的事,埋没的人也是遺忘的人!從中能有多少時間可以不去斫頭呢?

伏櫪
「莽莽乾坤醒未休」有幾許和心同的真理在契闊呢?天外際野,又没了那一顆寂寞的星呢?拖著沉鬱的筆走,喪家喪國這種痛和默然,又能歸隱多少洞天福地呢?縱歸去,又能與祖塋多近呢?欲乘桴游天地之間,多少的故國江湖我怎能去呢?
詩人是適合飄零的,流離台灣一隅,把心情放寬在山水之間野逸之處,許是這時代動蕩下的一絲不變。東坡也不如斯乎!這懷抱也只好淡淡的把炎州裡如今的安居,作這一拂袖底風吧!
「且認他鄉作故鄉」陳寅恪的這一首憶故居詩,總還能記得幾處松菊松門的開落,而我卻只能認把一襲文人老老實實地穿著,定定在這眼前渾濁的山光水色裏。煙雨中,又是靜觀又是孤嘯,且浮一大白,難手也要造河山。白日夢顛倒,京戲擊鼓罵曹裡襧衡唱的好啊!平生本在顛沛,志雖老卻也難為了伏櫪之心,永夜永晝的苦吟著。此刻,最喜酒氣同我茫個幾回,又復幾回!
異鄉原鄉,客子仍是客子,教學讀書之間,著實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終不能忘卻這一心中底事。但也難料椰風經心,南國草木動搖,覺了沉迷矯情的一團飄蓬。

骨勁
妙毫濡的如此不堪塗鴉,蘸水欲活墨色,卻貪戀靜止筆洗中的無端。遊戲如頑童般,把禿筆洗滌靜!這一著要如何是好,也只能作作染的工夫了,江湖一角外,朦朧月下彷彿,能知幾處真如?
四川白沙黑石山上的青梅,綻著淡雅的古意。總是在夢裡找到真實,企盼著與靈魂的另一半邂逅。寒峭的襖料,凍硯的呵筆,雖寫了幾枝高絕,卻不忍卒睹這麼一場充滿鄉愁的劇碼。青陵臺畔翻翻的身姿,冰雪為了添色,輕輕憂嘆兀自的生命已經轉輪了幾回,卻找不到那瞬間的頓悟,那無端的痛苦。如果真是如此,甘心墮落無間地獄也要得到這麼一回永恒,才能教無悔裏有憾。悠悠昨晚美夢,一個長髮溫柔的女生,甜甜地躺在我的胯間。撫著妳的三千煩惱與白晳的荑蠐,而妳總輕輕呢喃歌著薰風的節奏:「每過雲鴻思舊侶,且隨蟻聚度生涯。丹心白髮蕭條甚,板屋楹書未是家。」
臺先生早期著短篇小說,深入鄉土,揮灑於字句,粲然可觀,中年渡海鯤島,晚年龍坡書法,蒼勁凝鍊,自成一家面目。江兆申先生曾喻之曰:「幅幅古人,亦幅幅自家。」,令人為之傾倒。然書道之中卻著實為臺靜農對人生態度的呈現;而閒暇時弄翰後的小梅,往往如董香光所言之「文人畫」,飄逸而能述懷,率性之所作也!
流露真性情的龍坡雜文,文字艱澀,濃郁而苦味十足。但若經咀嚼再三,則忻然有回甘之暗喜;富有膽氣卻深沉,真可謂「醇凝」!更引人入勝的,則是臺靜農先生將其襟懷情致一合於字裏行間,使得無論法書、圖畫都流轉在其語言文字之中。然而在對人間的酸辛和淒楚下,有了關愛和同情,再加上自己經歷喪亂,不知不覺中就似乎具有一種可以寫作舊詩的才情和氣質。
推敲臺公的法書鋒稜裏,提頓盤折,其骨勁也流露在翰墨的發展上。從古法中學習,進而吸收消化,創造出自我面目。臺先生作為一個南渡的文人,憂苦不能言,苦得越深,轉化出來愈發感人,而這「戰後來臺北,教學讀書之餘,每感鬱結,意不能靜,惟時弄毫墨以自排遣」的告白,便成了龍坡書法哲學:王鐸雖然熟爛傷雅,不比倪元璐節高,但終在內心流離顛沛。書家墨筆卻不能磨滅這鴻爪。風蝕水浸的古碑蒼鍊的顫抖,總是在結鬱時的梗咽。盼能永劫回歸的鄉愁不已。
詩是文學不肯輕易透露的醉夢微茫,低迴琢磨和摩挲都是方寸寫照!民國遺老學問淵博,雖縱有大志欲澄清天下,虎狼當道流離喪亂,攬此壯車之行,又能揚起東海幾許塵波!歸去的腳步,在荒村躊躑,跫音和蹤跡蹬蹭著的土地,能不有穿石沙塔之勢嗎?秦時月直照到今吶,故園之月也是這小窗月啊!許能給的是一點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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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迷魂招不得.........
迷魂是一切戲劇藝術的前提。(Nietzsche Werke I: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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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長壽神清之居
性別: 男孩
文采彧彧
據說光是一個"繭"就難倒了人
編輯書連絡人唸"纏"
文化局連絡人唸"抽"
真可嘆國內文學素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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