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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墨」─陳明德行草創作側記
◎陳民芳 高師大第一屆書法碩士班畢
高雄醫學院通識教育兼任講師
書法發展到現代乃至所謂的後現代語境中，一個不爭的共識就是書法強烈的表現性─對書法時空意識、
抽象表徵以及抒情特徵的充份顯露，而表現性賴以生存的生命底線就是創作者的情感、心理活動乃至強
烈的主體精神。對於客觀存在的創作材質在書法中的存在意義，端看它是否能把自身的一些材質美感，
轉化為書法強烈的觀念意識，審美趣尚等深一層精神表現而滲入書家的創作過程中。
書法藝術是以特定的物質手段和複雜的精神因素創造的藝術，簡明的書法形式和書寫行為背後，有
一個複雜的物質因素和多種精神因素構成的主體創造力和有機合成的書法工程系統。
而作為其直接物質構成與形質載體的「墨象」 ，無疑是創造這種「工程系統」的重要因素。
歷代行草作品中，普遍使用濃墨法，所謂「仲將之墨，一點如漆。」（蕭子良《答王僧虔書》）
黃賓虹說「魏晉六朝，專用濃墨，書畫一致。」用墨變化初具意義始見於顏真卿《祭姪稿》，
「帶燥方潤，將濃遂枯」（《書譜》語），通篇濃潤枯燥卻和諧自然，這是情感自然噴發所形成
的時間構成，或許是顏真卿當初起草時沒有料想到的。米芾《虹縣詩卷》，用墨從濕到乾再到枯，
表現出一種時序展開的過程；楊維楨《真鏡庵募緣疏》用墨參差錯落，表現出一種空間的深度變化
；董其昌的淡墨，毫芒的細小變化都精緻入微，起收筆與轉折過程毫髮畢現；王鐸的漲墨，筆畫間
的空間被水墨暈化而形成塊面， 豐富點線面的對比衝突；程邃的焦墨法，枯而能潤，於渾樸中見
清簡；倪元璐的渴筆乾墨，線條的空間與切割出的空間形成一種對話，時間與空間在此匯集；
林散之的宿墨法，水墨分離強化墨色的對比反差，「潤含春雨，乾裂秋風。」
墨法的形式感在中堂或巨幅的行草創作中尤其顯出其價值，墨自身的變化與運動節奏加強了
書法作品的形式美感。明德此次的行草創作，在前人用墨的基礎上更加深化，稱之為「噴墨」。
據他表示，這些具有噴墨效果的作品，是其情緒受到激烈牽動，鬱積之氣藉飽含水墨的毛筆和紙面
撞擊後，墨滴自然噴發所形成的畫面結果，墨象的變化在瞬間構成，墨隨興成，不可預知，更無法事先設計。
這是一種與時俱進的用墨方法，不僅具書寫的時序性，空間的表現性，更有行動藝術的表演性
（書寫過程的肢體展現），所謂「寓古典於新意之中，寄心緒於噴墨之外」。這些隨心緒噴發的
墨點與潤燥深淺的線條，產生豐富的視覺效果，主要表現為三方面：
第一、時間節奏。行草創作是連續書寫過程，墨色的漸層變化形成一個梯度每一個梯度形成
一個連續的書寫單元，而每一次重新蘸墨都表示書寫的間斷。沾墨的或多或少，書寫節奏的
或長或短，間斷和連續的變化產生節奏感。明德的噴墨作品由於心緒的抒發，這種情形更加強烈
，形成一種長短不同的時序性，產生音樂的感覺。
第二、深度表現。濃濕墨凸顯在前枯淡墨退隱到後濃淡乾濕的畫面形成一種漸深漸遠的三度空間，
平面的紙上會產生縱深的立體感。明德的噴墨作品中，不僅具有漲墨的點線，也有幾近空無的飛白，
加上撞擊所噴發的墨點，這種強烈的墨色變化不僅形成視覺的立體變化，也會讓人進入深層的空間思維。
第三、平面構成。墨色相近的點線，都會在一個濃度層次上互相呼應，組成某種圖式，造成一定
的視覺集中。圖式與圖式的交錯組合，又會極大地豐富作品的對比關係和視覺效果，形成「書中有畫，
畫中有書」的構成圖式。
明德此次的噴墨行草作品，成功營造出不同以往的視覺空間感：墨的色相變化、墨象的形式感、
墨塊的隨意性。但若將全部的噴墨作品置於同一處觀看，筆者會有幾點疑慮：
一、雖然明德在每件作品上都有意識要區別其中的差異，但是作品完成後的視覺強度仍趨一致。
每件作品噴墨的力度太相似，線條的節奏感太同調，容易產生「作意」之感；並且讓人產生是否
每次創作的情緒都一樣的思慮。
二、畫面的整體章法雷同易生視覺疲乏。單件的此類作品能攝人心魄，讓人精神為之振奮，
但過多強烈的刺激卻易生麻木之感，或許這也和畫面的形式感以及線條的節律有關。
書法作品的形式美是畫面中各種語言要素對比和諧產生的。對比程度越強，衝突性越大，
視覺衝擊力與張力也就越大。明德經由熟捻的技法，激昂的情緒，反映在行草書中的隨心所欲
與墨象的噴發，「不求精到，只求痛快」，墨的變化在這裡得到新的展露與契機，正所謂
「有法無法皆正法」。
尤其是致明德的一封E-mail，讓我也感覺得到朋友之間互相砥礪，相互期許之情，徵得明德同意，一併轉述於下：
明德
你對本文的寬容將會建立起另一種書法風範─
書法評論不應是一面倒的褒揚，應該也有討論的空間。
讓我們一起為南台灣的書法努力。
祝 安康
民芳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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